
再中国
如今,中国需要重新认识自己在世界文化中的位置,意识到中国不应该满足于人类物质生产加工厂的地位,也不应该基于若干个人财富积累走一条非可持续发展道路,更不是要谋取国家利益的最大化而导致“中国威胁论”。而是通过文化重建,加强民族群体和公民个体的文化修为,促使自我文化身份的确立成为每个中国人内在的自觉性追求;不是盲目被动的“西化”,而是汲取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智慧养分,扬弃西方现代文化与后现代艺术中的低俗性和虚无性,并在两者的差异性互补中提升内在的心灵境界。
中国发展的历史是坚持内圣外王的“王道”以反对“霸道”的历史,坚持这种信念和发展趋势将能对美式单边主义的全球一体化进行有效制衡和有益补充。
美式的单边主义或西方的二元对立论表现出来的是“三争”:人我之间是竞争,群体之间是斗争,国际之间是战争;而中国文化的内在精神是和谐和多元共存,表现出来的是“三和”:在家庭中是和睦,在群体社会中是和谐,在国际间是和平。而当下,中国发展的第一目标首先是世界化,即融入世界并确立中国在世界舞台上的身份和地位;第二目标是再中国化,即树立中国全新的“国际形象”,消除西方对于“非西方的中国式”崛起而产生的误读。再中国化并非复兴历史,而是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寻找到中国文化的身份认同,在全球化中抵制一体化神话,彰显东方文化身份,重申中国文化立场。
当代中国的“文化重建”和“文化输出”有四个重要维度:①总结中国几千年的文明以及文化精神遗产;②更新观念,并对当代性文化、艺术的正负面效应加以批评总结;③清理当代思想、文化大师的理论与实践;④将这些思想成果整合成新的文化成果和艺术形式传播开来,从而使世界能够真正在价值平等的平台上,深度理解和重新认识中国文化与思想意蕴。
在“文化地产”的现实工作中,我们提出了“再中国”的理念,即“中国意境的现代化表述”。
现代性的缺失,一直是中国文化(思想、艺术、音乐、建筑等)之痛,在相当一段时期内,我们还要借助西方现代性之“术”,来完善中国文化重建之“道”。
以建筑和艺术为例:1978年,当中国打开了封闭了三十年的大门,忽然发现自己早已错过了发展现代主义建筑的时机,因为人家现代主义已经被宣布“死亡”了(参见美国建筑评论家詹克斯(CharlesJencks)1977年出版的《后现代主义建筑语言》),中国建筑师所面对的已是后现代了,整个中国还没有来得及“现代”,就已经 “被后现代”了!
从上世纪的九十年代到现在,从中国的农村、城镇到大城市,前现代(农耕经济)、现代(工业文明)、后现代(信息社会)并存,形成一幅魔幻的超现实图景,这种“超验性”倒是给中国当代艺术创作提供了无尽的想象空间和创作素材,也产生了一些“再中国”叙事的艺术大家,如徐冰、蔡国强等;但同时,我们也要警惕那些以“现代性”或“后现代”为幌子,在貌似以中国语境为包装,进行西方后殖民文化表述的投机作品,有的就是些一文不值的材料垃圾(不管他们的外表是如何的“当代”、如何的“精美”),特别是那些和西方消费主义相结合的作品尤其值得怀疑。
再回到建筑的话题上,虽然中国内地的建筑师错过了现代主义的洗礼,但所幸的是,在国际上还有一些微弱的薪火串联起中国建筑史从前现代到现代以及后现代的血脉。80年代一些建筑师在后现代思潮的影响下,借用“符号”、“变形”的手法,以“文脉”的理念,尝试中国建筑的现代以及后现代表达,其中,最突出的是贝聿铭先生在香山饭店的设计中对中国传统性、民族性表达的尝试,其后类似的作品还有远在日本的不为人所熟知的美秀(MIHO)美术馆以及现在广为国人所知的苏州博物馆。
但是,现代主义建筑阶段的缺失对中国建筑的影响实在是太深刻了,而且更多的还是负面的影响(而中国当代艺术就幸运的多,现代性的缺失反而成为艺术创作上的先天优势而显得无拘无束、无法无天,因为在后现代语境下,当代艺术可以“胡搞”,本能意识或曰潜意识高于理性)。而中国的建筑就惨了,建筑设计中的理性丧失了,严谨的工艺技法也无从谈起,中国的城市和郊区充斥着大量肤浅的形式主义和拼贴手法、格调低下和粗制滥造的建筑,而且这些负面影响至今还在中国的城市化进程中持续发酵。
中国一方面是信息化社会的革命,另一方面是工业革命(现代性)很多基础性的东西还没有完成。
为什么我们会看到我们的建筑很多审美趣味低下——早期有长官意识的“夺风”风格(夺回古都风貌);中期有大衙门、大广场的超级景观建筑风格;现在有开发商意识的“欧陆风情”、“北美草原”、“地中海”、“托斯卡纳”、“新中式”等风格;我们一会儿变“阿呆客”(Art Deco),一会儿变“新古典”;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这一方面说明了我们对自身文化的不自信,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现代主义现代性的缺失。在进行文化重建之前,我们需要补上现代主义复兴这一课。复兴现代主义,不是要对工业化生产的千篇一律风格的追求,而是追随现代主义严谨的态度以及对材料和技术的尊重,即精美的设计和精致的建造。
“以现代科学、理性之逻辑重构和再现中国传统文化元素”,我们称之为“再中国”,其目的是重新展示中国当代文化艺术(包括建筑)的世界化特征,这种世界化不同于以往西方单方面的国际化、全球化,更不是被动的“东方主义”;而是一种更为积极主动的文化重构和输出。我们可以列举一些代表人物,并以他们的作品来理解“再中国”的概念,例如上文提到的艺术家徐冰、蔡国强;奥斯卡奖得主叶锦添、谭盾;编舞大师林怀民(台湾云门舞集);设计家靳埭强、陈幼坚;建筑大师贝聿铭(甚至是日本建筑师隈研吾)等人的作品来体会这种“再中国”的意念。